是“弃船”上岸，还是继续打鱼？上万名东莞渔民将站在职业抉择的岔路口。



    原来，广东省对达到限制使用船龄5年以上的木质海洋捕捞渔船，不予签发渔船检验证，即超过5年将被限制出海。“大限”前夜，渔民们有些纠结。



    8月6日，事情出现转机。一则“更新改造渔船，实行5年贴息贷款”的消息，在东莞渔业界引发强烈震荡。东莞史无前例拿出1个亿支持渔民重整渔船，助力他们迈过政策底线。



    然而，留给渔民们以及这座城市思索的是，或许政府一时的力挺，能够维系住当前打渔业的产业链条、甚至缓冲渔民群体消失，但渔民如何转型升级、东莞如何发展现代渔业、延续具有东莞特色“渔业文明”，确实需要一个深邃而长远的回答。



    不过，东莞市渔船如能借力新政，顺利升级为全新钢质结构渔船，东莞市渔业发展将进入一个全新阶段。但无论是转型“上岸”还是升级渔船继续出海，都需要观念更新、知识升级、环境治理等各种因素的支撑。



    长期关注东莞渔业发展的市委党校经济教研室原主任李秋阳则认为，政府可以指导科学开展捕捞，积极引导渔民重返海洋，同时也可以通过打造“渔港产业转移区”等，改善上岸就业渔民的生活。



何景华的木船



    面对严峻的形势，东莞渔业转型升级迫在眉睫，但渔民们却无力承担渔船更新改造的资金费用。



    8月8日上午10时，沙田先锋渔港一片寂静，50多艘大小不一的渔船停泊在东江边。虽然开渔期过去了7天，但仍有不少渔民还没有出海捕鱼，男人们光着膀子和伙计们在船上修补渔网，做出海前的准备工作。



    有着30年渔龄的渔民何景华，一反常态，无心出海。一大早，他就来到先锋村委会打听消息。“听说，今年老旧渔船将不给签证，不能出海打鱼，这是真的么？”这是何景华的一块心病。他向村委会工作人员询问道。



    何景华身材削瘦，有着1米7多的个头。他的家族世代打鱼为生。如今，他已拥有人生第三艘渔船——长25米、功率300千瓦、船龄35年的二手木质渔船。



    正是这艘老旧渔船，今年或许将无法通过渔政部门的年检，无法签发渔船检验证书，将被限制出海。这就意味着何景华一家的生计将成为大问题。“儿子将读高一了，女儿也要升大四了，正需要用钱。如果不能出海打鱼，这叫我怎么办？”



    像何景华所关心的“渔船新政”即省里今年新****的政策——《关于加强渔业安全生产监督管理的通知》（粤海渔函[2014]169号）。该文件规定，达到限制使用船龄5年以上木质国内海洋捕捞老渔船不予签发渔船检验证书，老旧船龄的海洋捕捞渔船将被限制出海作业。如想获得签证，只能升级改造老旧渔船。



    但要升级改造老旧渔船，只能重新购置钢质结构新船。然而，渔船更新改造成本高昂，当前市场渔船平均造价达1.2万/千瓦，像何景华欲重新购置一条400千瓦的新船，至少得花上400多万元。这对于他来说，无疑是无法承受的。



    “每年打鱼总收入不过10万元左右，一年光是渔船维修费就得花去两三万元，如果是船体破损、发动机大修，费用更高。再刨去柴油费、人工费，一年下来几乎没有多少赚头了。”何景华向记者算了一笔账。买条400多万的新船，对于他来说，想都不敢想。



    像何景华这样面临无力更新改造渔船的渔民并不在少数。记者从市海洋与渔业局了解到，目前东莞市有420艘海洋捕捞渔船全部为木质渔船，大部分有20-30年船龄，若按省里文件要求，今年东莞市将有50%的渔船面临停产停业，300多户家庭1500多位渔民将失去生产生活来源；预计未来3年内，我市近80%的渔船和1.2万渔民的生计将受到严重影响。



    沙田先锋渔港、虎门新湾渔港停泊着大大小小的破旧渔船，船龄长、设备落后，抗风避险能力差，被淘汰是迟早的事情。面对严峻的形势，东莞渔业转型升级迫在眉睫，但渔民们却无力承担渔船更新改造的资金费用。



萎缩的渔民群体



    由于捕捞过度，加之船用柴油的价格上涨，导致捕鱼收入锐减，使得渔民数量日渐萎缩。



    8月8日下午，虎门新湾渔港。“多年前我们不用走很远就有渔获，但现在从新湾往海域走10个多小时才能捞到鱼。”正在船头整理渔网的渔老板吴凤英说，由于环境污染和过度捕捞，目前在近海已经捞不到什么鱼了。



吴凤英的父亲是渔民，他是典型的“渔二代”。



    当年因家庭贫困，初中未毕业的他就随父亲出海捕鱼。早年颇有收获，两父子用卖鱼钱，建起房子。然而，伴随海水污染加重，近海无鱼可捞，吴凤英一家等于“被废了武功”。



    家里小渔船前几年已退出江湖，为了谋生，吴凤英“傍上”了本地渔民的大船出海。可惜的是，渔获渐少、船用柴油的价格上涨，“老板的日子也不好过”。于是，他成了新湾社区“最后的渔民”。



    东莞市海洋与渔业局办公室负责人透露，东莞渔船最多时有2300多艘，经过2006年前后船检，报废一批渔船，如今只剩下420艘了。2010年全市统计渔业人口20960人，2014年真正从事捕捞的人数仅2000多人。这与当年“凡有劳动力，都下海捕鱼”形成鲜明对比，如今很多渔民纷纷上岸，年轻人都不再下海打鱼了。



    渔民的收入不断下降，渔民生活受到影响，特别是内河小艇渔民只能维持基本的温饱，远离陆地的近海捕捞渔民一年绝大部分时间在海上漂着，与外界的沟通和接触社会非常少，造成融入社会的能力差，转产转业困难。



    现实表明，因渔区经济底子薄、基础设施差，渔民人口老化、综合素质低，再就业难度大等原因，东莞市渔区经济社会发展、渔民生产生活未能从根本上得到改善。目前，东莞市“渔二代”所生活的三个渔区仍然处于“欠发达”村社序列。



    如今，随着省里“渔业新政”要求，限制出海作业、淘汰老旧渔船，对于贫困的渔区和渔民来说，无疑是雪上加霜。政府资助渔民重新购置钢质渔船，提升海洋捕渔能力，这或许是改变其贫困处境的新路径。



    “听说，要购置一艘功率300千瓦的钢船，至少要300万元以上！”吴凤英感叹自己根本买不起。



绕不开的阵痛期



    要么投入巨资改造渔船，要么按政策报废老旧渔船而生计无着，这成为渔民“两难”的抉择。



    今年3月，东莞接到省里通知之后，考虑到东莞市渔业面临的特殊困境，相关部门积极进行了渔村走访调查工作，就渔民渔船更新改造意愿进行问卷调查。



    沙田镇先锋村委书记周庆祥告诉记者，先锋村有渔船135艘。今年6月底，该村就进行了该项工作的摸底调查，共发出95份征求意见表，成功收回69份。其中，有意向进行更新改造的渔船有45艘，不同意改造的有8艘，未决定改造的有16艘。



    “这些渔民有意购置大、中、小型的玻璃钢渔船45艘，渔船预算总造价1.2亿多元。”周庆祥说，造船的费用非常庞大，小型的玻璃钢渔船需100万-200万元，中型200万-300万元，大型300万-400万元。



    周庆祥说，市里政策只提供5年财政贴息贷款，但不少渔民希望能提供10年的贴息贷款，以减少还款压力。还有渔民提出，希望政府延期3-5年时间，让渔民有个缓冲期，使其经济条件有实力购置新船；如经济困难，希望政府能提供30%造价补助款购置新渔船；旧渔船强制报废后，希望能帮助渔民解决就业问题等。



    对此，东莞市海洋与渔业局相关负责人表示，通过在沙田先锋渔村、虎门新湾渔村走访调查，全市有近20%的渔船有改造的打算，其他船主处于观望态度。如今，近海渔业资源日益枯竭，远洋捕捞短期则难以实现，东莞渔业正面临转型升级“阵痛期”。



    该负责人透露，如果东莞市能够将渔船升级改造，购置远洋捕捞船，那东莞海产品的捕捞量也会很快上来。远洋捕捞是未来发展方向，前些年深圳就是通过购置远洋捕捞船，远赴深海捕捞，大大提升了海产品的产量。但东莞目前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远洋捕捞船，这也制约了渔业产量的提升。



    但远洋捕捞船造价高昂，一艘船长24米以上的、功率达500千瓦的，造价高达600万元，这对于整体欠发达的渔区、处于贫困村的渔民来说，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。



梦想中的渔港



    通过打造渔港产业转移区，激活渔业产业链，才能真正促进东莞渔业转型升级。



    为应对东莞渔业转型的紧迫性，今年东莞相关部门先后赴粤西阳江市阳西县、茂名市电白县开展专题调研，学习其他市县渔船更新改造融资做法。



    调研发现，2013年茂名市钢质渔船已达到372艘。茂名市电白县从2009年开始，5年时间就建造了钢质渔船300多艘，银信部门每年投入信贷资金达9亿多元。



    茂名市通过更新老旧渔船，实施安全设施、航行设施和节能减排三个方面的技术改造，目前已建设起一支设备先进、大型现代化的现代海洋捕捞队伍，从事深海外海渔场生产作业。该市灯光罩网渔船到南沙渔场生产，最高航次（2个月）产值达160多万元，获利近100万元，经济效益显著。



    对此，东莞市海洋与渔业局相关负责人表示，结合东莞实际，东莞市将按照“政府引导、渔民自愿、银行支持”、“小改大、木改钢”的原则，通过渔民自筹资金为主，政府贴息补助为辅，银行贷款扶持等途径筹措资金，实现海洋捕捞渔船更新改造。



    从2015年开始，对东莞市2015-2017年申请更新改造的渔船实行5年贴息贷款，第1-3年由财政全额贴息，第4-5年由财政贴息50%、渔民自行承担50%，财政贴息资金由市、镇各承担50%。整个贴息实施时间跨度为8年。



    如全市老旧渔船能顺利升级为全新钢质结构渔船，那全市渔业发展将进入一个全新阶段。未来远赴深海外海渔场作业，预期可待。



    但无论是转型“上岸”还是升级渔船继续出海，都需要观念更新、知识升级、环境治理等各种因素的支撑



    李秋阳指出，政府应指导科学开展近海捕捞，积极引导渔民重返海洋，对有志于“远洋捕捞”的渔民提供大船购置补贴，帮助其招聘和培训船只和渔业生产人员，并为远洋捕捞提供科学的资讯和完善有效的跟踪服务。对上岸就业的渔民，通过打造“渔港产业转移区”的产业布局，首先考虑将渔民培养成产业主力军，为他们提供从事渔产深加工的优越条件，打造相关产业链，以提高产品的附加值，增加渔民的纯收入，改善渔民生活水平。